站在新疆“棉花”背后的人们
我家住在北方的一个小乡村,小时候总记得,每年八月前后,村里的妇女们就会欢天喜地地加入到新疆采棉小分队中。在她们看来,去新疆摘棉花实在是份“美差”,可以在短短几个月内就赚到平时一年的收入。
图源网络
这是我对新疆棉花最初的印象。
最近新疆棉花突然“火”了,然而它已不再是记忆里村民们用来“谋生存”的“天上馅饼”,而变成了H&M、耐克、阿迪达斯等品牌制造商肆意抹黑中国的矛头、是令网友们义愤填膺的“国货之光”,是国家牢牢捍卫的民族尊严。
商品拜物教下,国货是向阳而生还是昙花一现?
世间能工巧匠精心铸就一尊佛像,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它面前,以示忠诚。
故事要从什么时候讲起呢?
1947年,Erling Persson在瑞典创立H&M,2007年,H&M正式在上海淮海路开业,单日销售额就达到200万元。之后H&M不断进驻中国各大城市,目前其中国注册会员人数超1400万。
耐克、阿迪达斯、匡威等品牌在中国的发展轨迹大抵如斯。
自1929年经济危机始,伴随着技术的进步和生产力的发展,资本家们逐渐认识到,不仅生产需要引导,消费也需要引导。那应当如何引导大众消费呢?
答案是:物的“零度”。
鲍德里亚指出,在传统(生产)社会中,每种物都有其特定的意义指向,即A事物对应A功能,如鞋子对应的是裹脚行走的功能。在这种情况下,物的自主性很低。
然而,随着社会生活条件的改善,这种稳定的结构逐渐被打破,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对物进行重新组合,得到不同的功能,如鞋子可以作为装饰、可以彰显潮流,可以暗喻身份地位等。
在这种背景下,资本家引导人们消费的秘诀就在于,能否给产品创造出迎合人们需求的意义,即“要成为消费的对象,物品必须变成符号”。在此基础上,鲍德里亚进一步指出,“人们从来不消费物的本身,人们总是把物用来当作能够突出自己的符号。”
当物品变成了符号, 符号就可以根据需要 (当然不是自由的, 是引导的, 是某些人、某些集团操纵控制人们的手段) 和某种意义联系起来。人们在社会系统的压力下不得不 (大多数时候是麻木地、被动地) 去实现这种意义, 当然是通过消耗物品来实现的。基于这一认识,人们消费的实际上已经不再是物品本身,而是物品的意象。
这是早期资本社会的残影,伴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和国际间贸易的增强,西方先进的商品裹挟着资本主义的消费文化来到中国,由此成为根植于我们灵魂深处的“怨咒”:在消费社会的文化语境中, 商品成了象征符号, 人们的消费也逐渐烙上了符号增值、“物符”、以至于“拟像”的标志。于是,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希望拥有名牌的鞋子包包、穿走在时尚前沿的服饰等。
如今的时代经常被苛责为“物欲横流”,这是经济发展的悲剧,是消费社会的悲剧,也是我们的悲剧。
我们用勤劳的双手亲自铸就了一尊名为消费的神话,然后俯首深深叩拜,却忘记了我们于它而言才是那位“伟大的造物者”。
随着H&M、耐克、阿迪达斯、优衣库等大牌纷纷“落马”,网友纷纷感慨:没衣服穿了,还有哪些可以穿,不敢穿出门了......
与此相伴随的是一大波博主纷纷连夜加更,只为给大家找出最佳“平替”(如此看来,“平替”一词也有些讽刺);国货品牌如李宁、森马、鸿星尔克等纷纷趁势发声,将新疆棉打在便签上;陈学冬等明星更是大方晒出购物清单,为国货品牌打call……凡此种种,颇有些为“国货复兴”铺路的意味。
然而,实际上我们对于穿着的焦虑,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真的没有衣服、鞋子穿,而是亘久以来印烙在我们意识中的“符号”突然被告知要断裂了,我们不知如何应对,也不知应当如何去构建出一整套新的符号体系。
“可是u1s1,匡威的鞋子真的很好穿啊,国内的一些鞋子我穿过真的不太能比得过”。诸如此类的说法不应被谴责和讽刺,正如诚实不应该被惩罚。
或许历史从一开始便拟定了一个先来后到的顺序,大家纷纷呼吁的国货在诞生之初便面临着“先天不足”、“后天畸形”的窘境。
先入为主的符号系统已经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,要想改变这一现状,国货不仅要做到后来居上,更要做到人优我精,不然这场声势浩大的声援,注定要以恨铁不成钢的落寞收场了。
粉丝民族主义后,我们需要怎样的理性?
民族被想象为一个共同体……最终,正是这种友爱关系在过去两个世纪中,驱使数以百万计的人们甘愿为民族——这个有限的想象——去屠杀或从容赴死。
大概国家就像(更甚于)每个人记忆中的母校一般,允许自己表达不满却不许别人多言半分。“外敌”当前,大家分外团结。
我们可以看到事件初期大家对于H&M的自觉抵制,各大电商纷纷下架商品、关闭门店,地图软件上也做到了查无此地;明星们纷纷发布解约声明,表达爱国决心;网友们不断扒出BCI组织的相关成员,搜集公布品牌的官方声明揭露其丑恶嘴脸......
甚至是面对同胞们“我这鞋子还能穿吗?”的疑问,评论区的留言与数年前打砸日货的反应大相径庭:可以穿,以后不买了就是、买了干嘛不穿,没事儿。
一切看起来似乎大家都足够理性了。
然而暗流却从未停止活动,并演化为另一种更令人震惊的疯狂:网友们将明星们的代言一一列出,并将“解除合约”作为爱国的表现,哪位明星声明发得晚便会受到大家的一致嘲讽,成为粉丝们相互攻击的利器;线上门店的客服遭受无辜谩骂,线下门店的服务员不辞职便要遭受大家站在道德制高点的道德攻击......
民族“规范”的观念是通过冷热民族主义传播的。正如Billig在《平庸民族主义》中所描述的那样:“热”的民族主义,通常最受关注,民族主义集会(通常是仇外和极右)和独立运动就是这样的例子。
“冷”的民族主义常常被忽视、被遗忘,它包括日常仪式、日常生活模式、根深蒂固的思想和行为模式(例如,在唱国歌时站起来),这些仪式和惯例并不突出,却构成了我们在民族国家生活的日常经验的一部分。正是通过这种日常的形式,我们形成了一个民族认同,旗帜、体育、语言等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成为民族的象征,并带有民族固有的话语。
当下,我们或许应该更多去发展和培养“冷”的民族主义,将“爱国”贯穿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去。我们需要的不是一头热的抵制,而是抵制之后我们应当做些什么?我们不能呼吁人人都如同我们一般,因为这个国家中多的是对此事漠不关心的人,那我们又应当如何做?
其实也想过一件恐怖的事情:我们抵制之后大家真的能够坚决不买吗(毕竟这是不是单一的品牌方)?这些传统的品牌真的就会这样在中国市场中销声匿迹吗?如果有人继续买怎么办?他们就是国家和民族的敌人了吗?
声音是最无力的行动,正如行动是洪亮的声音。在说什么之后,其实我们更应该去思考的是,我们可以做些什么,或者,我们可以帮着做些什么。
刘海龙曾用“粉丝民族主义”一词来阐释当下的爱国活动,并指出其具有以下几点基本特征:
(1)以web 2.0技术, 尤其是社交媒体为组织动员与行动平台。(2)参与主体为平时远离政治的青少年网民, 包括一些被称为“小粉红”的女性粉丝群体。(3)表达方式带有极强的网络亚文化风格。(4)对国家的情感带有粉丝对偶像的特征, 像爱护爱豆一样爱国。(5)以网络游戏和粉丝群的动员和组织方式进行联合行动。(6)参与者相当一部分是对西方文化有一定了解的、学历较高的青少年, 有一些还是在西方学习的留学生。(7)参与者不是消极地接受精英的宣传, 而是积极参与对国家意义的建构与生产, 将自己的想象投射到国家上。
学理可以是学理,但如果我们身在其中的话,我只想说,这一次,我们的阿中哥哥仍然需要守护。
何以可为:一点不算政治的政治
我们会怀疑,世界本身是否只是作为广告存在,而这个广告可能由另一个世界制作完成。
老实说,我不懂政治,更不会谈政治,然而这件事似乎不得不谈。
新疆棉花事件发酵到现在,网友们不辞辛苦,深扒出BCI组织的成员,抵制行动从H&M蔓延至ck、巴宝莉等品牌;
资本市场对这一事件反应也很迅速,耐克股价开盘大跌,一度跌至5%,阿迪达斯股价亦遭重挫,股价现跌逾5%。与此同时,国产品牌李宁的股价却大涨10.74%,安踏体育亦涨8.4%;
影视娱乐市场也做出了反应,歌手们纷纷下架相关单曲,网友们则不断喊话《青春有你》:请问后期组成员还好吗?
无论是国家声明、明星声援还是网友们的自觉抵制,国内似乎一片盛世繁华的祥和之象,仿佛是一场皆大欢喜的爱国主义教育,然而我们却仍要追问:这场由新疆棉花引发的“战争”,我们赢了么?
我觉得没有。因为在我看来,这件事情绝不是一次简单的“辱华”事件,道了歉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。其实质是一场有预谋的“政治策划策略”,是经济制裁,是美欧合作下的狼子野心。
我们都心知肚明,新疆强迫劳工的事情根本是子虚乌有,而BCI却执意以这一点展开攻击,其目的可想而知。
自中美贸易战以来,国际关系日益紧张,疫情的蔓延又加剧了这种紧张形势,外交部对此事的重视也足以显示出其重要性,因此,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。
全球化时代,国际间的竞合关系表面上是经济与科技的博弈,本质上则是文化与文明的竞争。
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,历史发展的事实已经表明,当下的贸易仍然需要按照西方所制定的游戏规则进行,而只要全球仍然处于“西语”语境体系笼罩下,中国与西方国家间的政治经济冲突就不可能得到有效纾解,中国经济的全球化战略必然会处处受掣,四面碰壁。
其结果大家都可以看到:国内一味的辟谣,国外一水的拒绝沟通、拒绝接受,对牛弹琴,不合其耳矣。
后记
自新疆棉花这一事件发酵以来,网友们盛赞(由于网上消息显示其第一时间下架了耐克的产品)的某电商平台上,耐克的交易量只增不减,每分钟都有人刷新交易界面。
唉!世间太多不了了之。
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,你杠就是你对
参考文献:
张天勇.从生产社会到消费社会的转变:符号拜物教的现实根基[J].学术论坛,2007(03):16-19.
主编:羽生生
编辑:小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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